关于这老通辽当年的忠魂塔，笔者曾著文《阴森岑寂忠魂塔》，把塔里塔外，能近能远，刀起刀落和若隐若现等四大谜团尽说了一番。不过，有些流传于老通辽人口中的轶事并未涉及到，想来这知其者多已七老八十的了，为了不让这轶事“遗失”，难再寻觅，笔者将其化为文字，也就成了您现在看的这么一篇。

一、“日月之说”及一与二十四

话说这上个世纪的三十年代初，从日本国成群结队来的、起蝗虫闹蝗灾一样的小鬼子们统统认为这大东北是他们的了，站了地，还画了图，地图上明明白白地标出了个伪满洲国，实际上他们最清楚，是在日本人的管辖范围之中。那么这通辽城呢?更是勿庸置疑，也成了日本的了。于是乎，为了训化这新拓疆域之“土著居民”，也就搞出个“日月之说”。说什么“太阳在天上，四海都光芒，日本是太阳，照耀之处都是日本之域疆，蒙古是月亮，永远围着大日本之太阳，日月在一起，同光……”

也就是为了这个侵略中国，分离各民族之间关系，有险恶之极用心的狗屁“日月之说”，据著名诗人郝桂林先生著文，他们就是在通辽边儿上的钱家店办个小小的蒙古农民道场也要反复宣讲，折腾个没完。回过头来说，他们当年在老通辽建忠魂塔之时，为了落实这个“日月之说”也是煞费苦心的。说来，那忠魂塔修建的起因也挺有意思。一九三二年的上半年，通辽这个在大东北名不见经传的小地儿抗日烽火是连天燃起，半年间死在通辽这地儿的小鬼子就有二百余人，连在通辽这块土地上经营了近三十年，又当大尉，又当大佐，又当司令，又当顾问，又率军攻通辽城，又想攻打开鲁城的松井清助都被通辽的军民给活捉了，而且是被一个非军人出身，爱听戏，喜旦角的商团蒋司令又舞又唱地叫着“我岂能容你，看我夺命袖镖”，给一枪变成了东洋鬼。据说，这事当时上了日本的《朝日新闻》。通辽这地儿成了一块“按半年六个月计算，让日本鬼子一天‘嘎背儿’死一个，连死半年还要富余许多的英雄土地”。这二百余人的死，特别是松井清助的死，让日本人如丧考妣，是大悲于空前。这个专门在哲盟的库伦旗学通了蒙古语的家伙早在一九一二年中华民国成立之时，他还只是个大尉的时候，就于六月八日运枪运炮去通辽，送给蒙古“勤王军”，阴谋搞什么“满蒙王国”，结果呢?被吴大舌头，也就是统领吴俊生在郑家屯率兵可给打屁屎(通辽方言，意思是被打得稀屎都拉出来了)啦!吴大舌头打完了那一仗，在庆功会上大骂松井清助最卖力宣传的“日月之说”：

“小瘪犊子松井，你他奶奶的小东洋人跑俺们通辽当太阳来呢?你是太阳我是啥?‘祖太阳’!!!高你八辈!哼!明儿个再同日本人一起儿时，你们都记住，叫我‘祖太阳’，气气那些打着膏药旗过日子的小日本……”

再说当年，也就是一九三三年到一九三六年，日本侵略者在通辽历时三年修的那个忠魂塔呢，照日本人的说法也要“日月之说”化，也就是要在关键时刻、关键场合体现这“日月之说”。这塔高不及三十米，一层方基，有柱，有让人进出的大门，门顶雨檐上有半圆的太阳窗，二层塔身上凸出人字架形状，又设二平行小窗，三层渐缩成方塔式瓦顶，有用日文及蒙古文写成的“忠魂塔”字样的竖牌匾。这忠魂塔竣工之后，为了这个“日月之说”，日本人绞尽脑汁，硬是以这鬼子塔为圆心，大大地划定了一个圆，以示太阳，阵亡的日本死鬼之塔也就成了“太阳之所”。这个死鬼太阳圈之外呢?转着圈栽上小树，设二十四个蒙古包围住“太阳之所”。同时，他们还增这添那的，让蒙古包给人一种村落之感。构成一幅活人陪伴着死鬼的日月图画。

为了这忠魂塔的建成，日本人还专门制作了伪满洲国“康德四年蒙古忠魂塔涌出记（纪）念”大型铜章，重457g，通径为61cm。这铜章的设计更是体现出“日月之说”了，内环至心是一圆，若中天之日，日心有一座建在通辽的忠魂塔图案，还有像阴魂不散，游荡于天的“祥云”二三，以示塔高入云吧!塔之旁坐一双手合十的日式菩萨类的人物，其座下有白象一只，其背后还有一个“太阳”放着尖竹签子似的光。内环右面是汉字“蒙古忠魂塔涌出记念”等字样，左面的蒙古文内容同右面字样，内环之外仍是象征太阳放射光芒的尖竹签子线条，八个像月芽儿一样的弧线（⌒）围住太阳。反面依旧是八个月芽儿类的（⌒）东西围住一个太阳，而中间是日蒙两种文字。大意是“康德四年五月，太阳从东方升起西方降落，象征着日本国的佛经回归月氏国（印度）的吉兆。”也不知道当年这日本人累不累，就这么一个狗屁“日月之说”，就能闹出一个太阳加二十四个蒙古包，一个太阳加八个月芽儿的不伦不类的东西来。他们是一天到晚，时时刻刻都在琢磨如何统治中国。就像当年的一位老通辽人从字形上解释“忠魂塔”这三个字似的——这日本人是心理老琢磨着中国——“心、中——忠”；所说出的都是要统治中国的鬼主意——“云、鬼——魂”；为统治中国而战是必死无疑，入土的死鬼子们已经给了他们最好的回答——“土、答(答)——塔”……

二、开眼式与闭眼死

话说这忠魂塔建成后，日本人还专门举行了个“开眼式”。有言道，塑尊金佛要开眼，请进圣像要开光，新娘子进门要开脸，打破了脑袋叫开瓢儿。可这聚起一群东洋死鬼进了一个塔又开的哪门子眼呢?让死鬼们睁开眼，还不把个活日本鬼子再吓死一批?真真也省得义勇军大刀队的又杀又砍了。可那日本人就搞了这么个开眼式，而且一连就是七天，重头儿在第一天上。

据老通辽人回忆，那场面也算热闹，伪满洲国的国务大臣，伪满洲国各省的代表，莫力庙的喇嘛，日本的道士，塔里死鬼们的遗属，通辽军管区的日本宪兵队以及协和会的、红十字会的等人都来了。乱哄哄，如屎虫克螂抢粪，急切切，似群蚂蚁搬家，都聚到了忠魂塔这“死太阳”之前了。这开眼式开在了四月二十日的上午九时，先行的是入场式，然后是讲这忠魂塔是如何建设，如何在通辽雨后的狗尿苔一般“涌出”的。这塔中的首席死鬼松井清助是如何为天皇效忠身中数弹，身立不倒，倒而不僵，僵而不挺，挺而气才绝的，大有武士道的精神等等。讲得因联想到自己不知道哪天也会死在通辽，而借松井清助为题哭的日本鬼子们一齐低鸣。那声响像一群牛在草原上发现了狼时的动静，搞得汉奸们、狗腿子们，伪满洲国的大臣们往死里用劲儿挤咕眼儿，眼都挤咕红了也没下来泪。且说这开眼式上最好听的是穿戴十分高级，特地从日本国赶来的日本喇嘛念大经。通辽的莫力庙是内蒙古当年唯一的住有日本喇嘛的寺院，那儿有个叫台田的日本喇嘛曾亲选小喇嘛去日本留学，为了教人念日本经，还办了个“国民义塾”呢!可这日本主事儿的就是不用台田，大概还是认为级别太低，“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偏偏要从日本去请。那么，为什么说是“念大经”呢?因为那经念起来是西瓜皮揩屁股，没完没了，再加上围观的人一点也听不懂，就越发觉得长了。有个老通辽人回忆说，“那日语里好像许多词的发音都像是“青蛙”，我就听着念经数“青蛙”呀，记得是数到六百二十八九个时后脖梗子痒痒，一挠给忘了，可我当时想，也他妈的够了，这日本喇嘛念的经纯粹是个雨天的蛤蟆坑，都是青蛙……”再说这日本喇嘛念经也挺有意思，表情统一，你就是钟表盘上十点十分的眉毛念时也变成八点二十了。一个个哭丧着个脸，死鬼不看，活人看了也心烦。有一位金牙镶了五六个的老喇嘛念着念着突然念出个类似“青蛙”的高音来，因身体不支倒地难起了。围观的人们中有个外号叫任大鞋的鞋匠看了悄悄地对人说：

“这他妈扯不扯，开眼式快成了闭眼死了，阎王爷拿着生死簿子点东洋鬼不够数，且得一个一个跟着忠魂塔里的死呢!”

由于经念的时间太长，进香、持香向忠魂塔致敬一共用了仅半小时。您想想，一人一柱香，万十来人的开眼式，一会儿就弄得满场子乌烟瘴气的了。大有鬼戏开演，鬼魂出场，鬼气森森的感觉了。由此，开眼式进入了最好看的阶段——“跳鬼”。二十个丈余长的“喇叭”杵在地上吹起来，如同在香烟燎绕中从地下冒出来的“乌拉”、“乌拉”的伴奏声，随声起舞的是一百余个鬼衣、鬼帽和鬼面具装扮的“鬼”，光天化日之下，百鬼乱舞，百态尽出，足足两个小时才结束，中间只停了一刻钟。停之原因是在跳得近似疯狂之际，有四个着军服的小日本穿着马靴闯进场跳起来，微微醉，似还清醒，摇摇晃，似中了邪，一下子整场子停下来。这一停使他们一惊，接下来，他们更暴烈地跳起来，以求带动众“鬼”们再舞起来。他们又唱又舞，凄厉的日本东洋调儿惹来了八九个维持秩序的日本宪兵把他们带出场子，跳鬼才又开始了。据老通辽人周八儿回忆，那歌在东北的日本人中间流传很广，有厌战思亲的内容。周八儿这在伪满洲国学过日语的人只能忆起一段词儿的大意如下：“樱花之君，大和之魂，满洲乐土，尽忠殒身……”

据周八儿老人讲，“那天他们把歌唱得让在场的鬼子都酸鼻子泪眼儿的啦!在一边啦(ｌǎ)瞅的人都觉得兆头不对，塔里死鬼无声，场子上活鬼乱蹦，又跑进来几个小鬼子唱哭丧调儿，三鬼都赶到一起儿了，恐怕不妙吧!这开眼式开的，去看热闹的好多人都后悔了，让人纳闷儿的是快散摊儿时，也不从哪儿飞来十几只黑老鸹，齐格刷刷地落在了鬼子塔顶的塔檐儿上，没完没了地‘哇哇’了老半天，老鸹叫，不是好兆!丧!”

笔者当时听了周八儿老人这一段话，忍不住笑了，心想难道这十几只黑老鸹也会日语，也会念带“青蛙”的日本喇嘛大经?哈哈哈哈。

三、难出怪圈的一夜

按说这忠魂塔开眼式活动一共是七天，“正日”为四月二十日，“傍日”为四月二十一日至二十六日。后边还有赛马、摔跤、田径赛，唱野台子戏等等，可据老通辽人回忆，“正日”之后去的人大减，因为“正日”之夜许多人是一夜睡不着，觉得有很多怪异的事让人感到蹊跷：

这怎么—念着经时日本喇嘛就倒在地上高叫一声不行了呢?

这怎么—从来不爱看别人热闹的任大鞋就跑去说了句“开眼式快成了闭眼死”的话呢?

这怎么—就没看管好出了“三鬼”同闹一地，又有唱哭丧调的场面呢?

这怎么—就会有那么多平时只在乱死岗子上转悠的黑老鸹飞来落在塔顶上又叫又不走呢?

这怎么—我就在这不是清明，不是七月十五，不是十月初一送寒衣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去了那么个鬼地方?

这怎么— 喇嘛教的跳鬼跑到塔前去跳了，这不等于跑到坟头儿前跳吗?

种种，桩桩，件件，事事，都呈不妙之兆。那个年代人都迷信，为了摆脱这不祥的怪圈，有的赶紧跑到澡堂子去除尘去了，回来还要彻底更衣。有的干脆把日本人发给的那个忠魂塔涌出的铜牌子叫挂马掌的钉在自己骑的马之蹄子上去了，纪他妈的什么念啊!“踏灾”吧!可更有人夜里还在恶梦中遇上忠魂塔里出来一排排的无头日本鬼子在街上一二一地行进着……不过，这文章写到最后，笔者告诉您，那一夜还真出了大事，统治通辽的日本人为了自己的脸面，为了后六天的“傍日”开眼式活动，死死地封锁了消息。七十年之后的笔者在此揭秘，也就是那一夜之间，有七个日本侵略者被人刀抹了脖子。按七天的开眼式活动来算，也是一天一个了。那么，为什么史上无人记载，至今无人说清呢?据说是日本人怕丢脸，走漏风声，把处理这事的当事人都遣返回了国，中国人一个也没参与进去，挥刀杀鬼子的勇士一走了之，唯有老通辽人转天清晨看见几个十字路口都有隐约可辨、清除未尽的血滴，根据街上铁青着脸来来回回的日本人的表情，老通辽人中的智者心理的判断是——

“还真被任大鞋说准了，日本人的忠魂塔开眼式变成了闭眼死了，这忠魂塔他妈‘涌出’涌的，又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让东洋小鬼子的血‘涌出’了……”

(作者：内蒙古农业大学)